“前方到站,停靠时间十五分钟,请工作人员迅速接引亡者上车。”
在我醒来之后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列车随着车内广播的通知缓缓停了下来,车窗外一片漆黑,丝毫不见行驶时梦幻的感觉,无边的黑暗仿佛抹杀了光的存在本身一样,十五分钟的时间相当充裕,让我有下车走走的冲动。
“注意安全,不要被没法上车的孤魂野鬼给拽走了哦。”
牛头小姐捧着一罐可乐小口嘬着,用那副万年不变的和善笑容说出的恐怖后果让我把正准备迈出车门的脚收了回来,顺便关紧了自己附近的车窗。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无聊的,某一直被我捏着的迷之生物此刻也下车去履行接引亡者的任务了,不过即使它还在这里我大概也不想再碰了。
“话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生物啊……看样子是作为你们下属的列车工作人员?”
“啊~这些家伙啊?”马面小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他们叫罪魂役,算低级别的鬼卒吧,都是些生前罪无可恕之人幻化的,被剥夺了部分智力后用工作来偿还自己的罪孽直到还清为止,顺便一提你怀里那只生前是个满脸油痘的胡茬大叔。”
我没有任何迟疑的就把他扔了出去,精准的落在远处座位旁的垃圾桶里,三分球。
那种泡泡纸的手感让我现在总觉得捏的是大叔脸上的痘痘。
“放开!给我松开!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啊,快放开我。”
粗犷的喊声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被六七个鬼卒拽着手脚拖了进来,有别于其他乘客的鲜活生命力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看来我这种情况你们没少犯啊……”
马面小姐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后又点了点头。
“嗯这个没问题,死透了。”
“你糊弄鬼呢!”男人的力气正如其体型,硬生生挣开缠绕着四肢的鬼卒转身向车门的方向跑去,马面小姐飞起一脚狠踹了过去却被一个微小的扭动躲过,自己反而被对方抓住脚踝倒提了起来。
“那些不明所以的鬼东西就算了,我可不想对女人动手。”
“那你现在动的,是蹄子吗?”
马面小姐左手按着裙子,右手一记漂亮的刺拳挥出,正中男人裆间。
“噫——”
眼见男人撒了手后如虾般慢慢弓起了身子,同样作为男性的我感到一股难以言状的不适从大腿根部直冲肾脏。
“噗唔……我……才不会就这样倒下!”
男人再次站了起来,挺直的腰板写满了坚韧,怒视的双眼充满了不屈,他朝着众人握紧了双拳,那是迎接战斗的姿势,男子汉的毅力与尊严此刻被充分的展示了,男人可不会因为区区疼痛而倒下!
如果不看那双颤抖着摆成内八字的双腿的话想必相当帅气了。
“任可文,死因是在格斗比赛中头部受到的重击,前两天刚刚进行了火化,登记的信息应该没问题。”
马面小姐用手指著名单册上的信息读了起来。
“放屁,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你爸坟头草都发黄了你妈骨灰都扬沙了……”
好多年没听过的小学生一样的骂人方式相当令人怀念,而马面小姐似乎还真被骂的有些恼火了。
肉眼可见的青筋在马面小姐额上爆起,刚刚还捏在牛头小姐手里的可乐罐转眼间已塞入任可文嘴中,身边一直待命的鬼卒也一拥而上用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随后耳光左右翻飞,清脆响亮的啪啪声久久回荡在车厢里。
良久,马面小姐终于揉着通红的双手咂了咂嘴。
“这小子脸皮怎么这么厚实啊,打的我手都疼了。”
你也不看看你下手有多重……
虽然很想这么吐槽她,但是看了眼任可文肿起数倍的脸颊,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任可文起先还在挣扎,一边像条海参一样的扭来扭去一边愤怒的唔唔叫着,随着乘客渐渐都上了车,列车也启动了之后,叫声逐渐变成了哭声。
不愿接受自己已死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不久前我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尤其是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看着实在是难以接受。
“嗯?等一下,鬼不是应该没有眼泪吗?”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虽然严格意义上讲也的确不算眼泪啦。”
牛头小姐又摸出了一罐可乐,却是没有打开,百无聊赖的用牙齿在罐子上咯咯的嗑着。
“那些是他生为人时的执念,人死之后,感情会逐渐淡化,执念也会不断消散,执念重的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还会留有原来的样子,当失去了所有执念时他便不再是人了,没有感情,不会思考,就是那些没了颜色和样貌的鬼魂。”
牛头小姐指了指座椅上的其他乘客。
“而眼泪则是感情最容易宣泄的地方,所以那些与其说是泪水,不如说是加速流失的执念更为恰当一些。”
此时任可文仍在抽泣着,我看着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便向马面小姐说情。
“小……咳嗯,马姐,那啥车也已经开动了他也跑不了,要不给他放开吧?”
马面小姐点了点头。
“只要他别再出言不逊就行。”
不知是否是哭了很久的原因,任可文的确老实了下来,解开绳子以后也没有乱跑,只是把脸埋在双手间呜咽着。
“自己一个人难受着也不是个事儿,如果可以的话你有什么牵挂讲一讲吧,我或许有机会帮你了了遗愿。”
我拍了拍任可文的肩膀想安慰安慰他,虽说是客套话,但作为曾经有过同样绝望感受的人来说,我的确想帮帮他。
而任可文只是摇了摇头。
“帮不了的,我的遗憾只有我自己能够了却。”
他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末莱吗?”
“是唱歌的那个末莱么?我还挺喜欢她的歌来着。”
他点了点头,“我啊,最喜欢她了。”
任可文发现自己喜欢末莱的时候已经晚了。
最初相遇时,末莱并不出名,她抱着能遮住大半个自己的笨重木吉他在地下通道和天桥上弹唱着一些并不算火却能打动人心的曲子,现在这个社会啊,实在太过匆忙了,少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去驻足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唱歌,但凡是听过末莱歌声的人,几乎都成为了她的粉丝,会专门到她常在的地方去听歌。
任可文就是其中之一。
那几天任可文刚刚失恋,或者连失恋都算不上,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了对方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告白结果被拒绝了而已,任可文能理解对方,自己长相一般又没钱,除了能打以外身无长物,又有谁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呢?不过被拒绝就算了,对方的嗤笑仍然是狠伤了任可文的自尊心。
任可文咕咚咕咚大口灌着啤酒,决定放任自己一段日子,或许自己大醉一场,然后大哭一场,发泄够了,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然而任可文似乎低估了自己的酒量,把最后一个空啤酒罐丢进垃圾箱时,摄入量也仅仅是让自己打了两个嗝而已。
“谢谢你拒绝我,让我解开内心的锁……”
去买酒经过地下通道时,歌声传入了任可文的耳中,那是末莱自己写的一首歌,唱的恰巧就是失恋时的感情,也不知是酒精的后劲儿上来了,还是那歌词句句戳心,让任可文一个大男人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哭的像个孩子,末莱并没有在意这个古怪的听众,仍然唱着,歌声跟哭声交织在一起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唱着,那天,她唱了多久,任可文就哭了多久。
也许是巧合,但任可文觉得末莱那天似乎是为了自己唱的,仿佛为了配合自己的心情一般,那天末莱唱的都是和感情有关的歌。
曲毕,任可文感觉整个人都空荡荡轻飘飘的,似乎悲伤也都随着眼泪一起流出去了,他想跟末莱说点什么,或许只是对于解开自己心结的感谢,但最终仍是没说出口,只留下一个胃部翻腾上来的不雅之音。
“嗝~~~”
末莱被逗笑了,看到末莱笑,任可文也笑出来了,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可笑的嗝是他与末莱这一生唯一的交流。
那之后任可文也成为了末莱粉丝中的一员,在不知不觉中,空荡荡的自己被歌声填满了。
他按时按点的去听末莱唱歌,他半开玩笑的与其他几个末莱的粉丝组成了所谓的亲卫队,他兴致勃勃的向自己的朋友介绍某某处有个叫末莱的女孩,唱歌特别好听,朋友们说着好好好回头去听听看,回头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金子是不会被埋没的。
明明开始只有几人,十几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听末莱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了。
星探也注意到了末莱,于是一切都变了。
很多有名的作曲给末莱写歌,末莱唱歌的地点也不再是地下通道和天桥,而变成了世界知名的舞台,她的演唱会场场爆满,任可文却从来没去过。
歌声有时也不是很打动人心了,但是却流行起来人人哼唱。
有一天,朋友戴着耳机听的摇头晃脑,任可文笑着问他在听什么,朋友跟他说:“末莱啊,她的歌很好听的,你没听过吗?”
任可文没有说话,他把自己买来却一直没看过的末莱的演唱会的光盘放进电脑播放,想向朋友证明些什么。
然而视频中,演唱会现场涌动的人海却让任可文点向了右上角红色的叉。
任可文似乎知道自己为何不去看演唱会了,自己只是在害怕而已。
他害怕自己淹没在那人海里。
他害怕承认,自己也只是那千万分之一了。
他发现自己喜欢末莱很久了。
开始时双方便已是云泥之别,这一点也许自己早就已经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因为一旦承认,自己便又要变得空荡荡了。
再填满一次吧,任可文这样想着,但数次尝试之后他明白自己做不到了,他发现自己的心里容不下其他人了。
哪怕只是传达自己的心意让对方知道也好,任可文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此时的末莱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那么自己也爬高点,对方是否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呢?
产生了上进的想法时任可文突然想起以前和朋友闲聊时提及的一个话题,爱会让一个人为了对方而变得优秀的。
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否也能恬不知耻的打上爱的标签呢?这样一想,任可文觉得自己似乎充满了动力。
唯一的长处是能打,那么便从此处着手吧,任可文找了武馆,拜了师傅,不断磨练着自己然后参加格斗比赛。区域赛,市级赛,省赛,任可文一步步向上攀登着,他有了一个相当大的目标,世界冠军。
“拿到世界冠军时想必会有很多记者采访自己吧,就趁那个机会告诉你也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你吧。”
机会就在眼前了,已经拿到省冠军的任可文将作为代表去和其他省的选手争夺全国冠军,一步一步的努力终于走到了最后,只要打赢这一次,自己就能走向国际的舞台了。
对手的实力不容小窥,一次次的重拳砸了过来,仅仅是格挡都让任可文有些力不从心了,恍惚间抓住了对方的破绽,却不知是陷阱。
疏忽是致命的,对方抓住机会一阵猛攻,任可文的头上连吃了好几拳。
倒地,裁判开始读秒了,挣扎着站起后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的教练抽出了白毛巾。
“别扔!!!”
这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还……能打,没事的,相信我。”
但白毛巾再也没有扔上场的机会了。
下一次的攻击后,嗡鸣声掩盖了一切,黑暗笼罩了世界。
“当我恢复意识,我发现正站在自己的遗照前,周围的人都在哭,其实我早知道我死了,但就像我生前那样,我是始终不愿接受现实的。”
这种离梦仅一步之遥却跌落谷底的事让我感到嘴里发苦,努力却无法获得结果的事着实是我最讨厌的。
牛头小姐和马面小姐则是一副见多了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真的成为了世界冠军告白了,末莱小姐仍然有可能会拒绝你?”
思考再三,我还是抛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任可文露出了一副早早便释然了的表情。
“感情啊,是一把锁,开锁的方式可以用钥匙,也可以强行把锁破开就是了,虽然这锁以后不能再用了,但终归还是解开了。”
说罢,任可文便不再作声了,他身上的色彩看起来也变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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